天使与魔鬼之恋

那一刻,我自己折断了翅膀,匍匐在丑陋的上帝脚下,听到他发出嘎嘎难听的满意的声音,看着魔鬼那张精致美丽到难以抗拒的脸庞上,那双深邃多情的眼睛最终为我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,然后转身绝尘而去……

透过那层层吞没他的薄雾,清晰可见不远处一个和我的过去一样的天使赤足而立,致命的诱惑以上帝赋予的好躯壳迎接着他,继续着上帝也曾经密传给我的任务,只为了让他的灵魂不得安宁,因为他拥有上帝永远不能拥有的绝世美丽的容貌和身躯,还有那颗宁可孤独到沉寂,不接受任何束缚的心灵。他拒绝了上帝给的至高无上的待遇,不肯要那份宽大到无所不包的怜悯,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扫过上帝满怀期待的无边欲望,这份骄傲彻底激怒了上帝原本已深藏不露的嫉恨之心,发誓要让他归顺。其实相对于我们这些天使来说,上帝对他的要求已经少之又少,只要他的认可,并不需要他的臣服――然而我明白,所有的天使最初的屈服都是从接受这一点开始。

他离去的脚步碾轧着我的心碎,传来的悲恸远比翅膀下的鲜血迸裂让我痛苦,我最终辜负了他的深情和期待,不肯变成和他一样的魔鬼,随他而去,所以不可避免地遭到他的唾弃――只是他不知,我的美丽外表不是和他一样的真实,只是上帝蒙在我身上的一层假像,一旦背离了上帝的意志,就会被无情地剥落,而他却有一个魔鬼无法改变的本性,只接受绝对的美丽,不接受丑陋,哪怕是有着内在美丽的丑陋。

我感谢上帝曾经交给我这个任务,让我有机会敢于接近一直被上帝称为邪恶的他,尽管现在面临着失败后严酷的惩罚。当上帝明察秋毫地看穿我内在的背叛开始考虑如何处置我时,我的思想还漫无边际地飘流在与魔鬼曾有的激情与缠绵之中。我尝过他唇边醉人的微笑,我饮过他眸内迷人的温情,我抚过他肤间散发的香气,我感受过因爱他而产生的颤栗。那一切太过短暂而无从捕寻, 留给我无穷的缠心撕肺的思念,那一切太过恒久而无从削减,使我破碎的心渗着鲜血无法复元。

上帝想到了折磨叛徒的方法,他收回了那双已经折断无用的曾经洁白法力无边的翅膀,去除了本来就不属于我的浮华外表,把我的灵魂缚在一块高峰冰冷的岩石之上,却给了我一双不能闭上可以穿越时空的双眼。我在严寒陡峭之时,看到魔鬼一点点地被那个赤足天使俘获,和她重复着我曾经拥有的甜蜜幸福,在万物回春之际,看到赤足天使要求魔鬼的归顺,和她有千载好合,万年眷恋;在繁夏浓阴之下,看到魔鬼最终的绝情离去,背影一如与我诀别时的果断;在秋风岌岌之间,看到下一位天使在不远处等待他的到来。

一切都在重复上演,我也反复品尝着自己的情人不断爱上别人的精神折磨。一切都在重复上演,只有两点不同,魔鬼只有在离开我时流过唯一的一滴泪,也只有我这一个天使受到了上帝的处罚――因为我做了别的天使都没做的一点:我从来没告诉过他我是一个天使,也从来没有劝过他归顺上帝;而他永远都不知那个背上会自行流血的普通女孩,原来是有一双翅膀的,只是她不能用它来飞到他的身边。

发表于 February 24, 200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