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十八 老人与海
秋皓虽然说的还算平静,但我看到他的手抓住躺椅的边缘,手指都绷得紧紧的,知道他心中很激动,于是下了躺椅,走到他身边,把他的手拉起来,平放在躺椅上,然后俯身把脸埋进他的手里。
我感觉到他坐直了身体,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:“是啊,我知道他们其实是一片好心,可我就是忘不了我亲生的父母,我真不知道,真不知道在那一天如何去面对他们,我也不知道,明年我能不能做到,会不会再逃避。我亲生的父母,他们走的那么突然,他们甚至没有时间能告诉我,我以后该怎么去生活,他们为什么连最后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呢。”
我抬起头来,刚好秋皓的一滴泪落了下来,落在了我的脸上。秋皓赶紧来擦,我抓住了他的手,说:“一直都是你帮我擦泪,这次也让我帮你一回。”我伸出手去,抚掉秋皓脸上的泪水,秋皓也同样抓住了我的手,一时间我俩就这样相望着,觉得天地之间,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。
后来,秋皓说他亲自做晚餐给我吃,竟然做的是三明治,新鲜的蔬菜,现成的火腿片,不过还是动火煎了鸡蛋,加了调味品,夹在面包里很简单就做完了,然后配了果汁给我。虽然我不是很习惯,不过觉得还不错,秋皓看着我努力吃的样子,很高兴,却嘲笑我说,像我这样什么都吃的人,到哪里都不会饿着。
我笑了,说:“这样也好啊,看来你是个好打发的人,以后如果我得做饭给你吃,就给你做这个好了。”
“那可不行,我虽然爱吃西餐,但更爱吃中餐,就是自己不会做,所以一定要讨个会做中餐的老婆才行。”
我脸红了,说:“谁说要嫁给你啊?”
“哦,不嫁给我,就愿意给我做饭啊,那可好了。”秋皓笑到。
我被他堵住,说不出话来,本来觉得很甜蜜,但马上就想起今天要找他说的事情,表情阴郁起来。秋皓问:“怎么了?对了,你今天好像有事要和我说,什么事啊?”
“我今天在朋友的婚礼上遇到左思明了。”
“哦?”
“他有女朋友了。我也告诉他,我和你走到一起了。”我抬起头来看着秋皓,秋皓也正望着我,一副欣慰的样子。
“他怎么说?”
“他很惊讶,不过没说什么。”我不想告诉秋皓后来左思明超速驾车的事,不想让他担心,“我想他需要时间去接受吧。接着回家后,我又告诉了我爸爸妈妈我们在一起的事。”
“哦?”秋皓忍不住又轻呼了一声,“他们怎么说?”
“我没听下去,我不想管他们说什么。然后我就出来了,我想他们也需要时间接受吧。”
“你真的很勇敢,泽嘉。”秋皓赞叹道。
“你赞成我这么做?”
“你做的很对,但可能不是最好的时机。”秋皓思索了一下,“不过,早晚也避免不了,既然说了,就不用再想对错,总之等着看他们的反应就是了。如果有必要,我可以去见你的爸爸妈妈,和他们讲,我会好好待你的。”
“嗯。”我低声应道。等待,这也确实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秋皓让我去洗漱时,先领我参观了一下楼上的豪华浴室。确实,这浴室非常的华贵高雅。本来我说不用参观了,在水冰儿那里我已经看过了,这里应该是一样的,不过走进去之后,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。虽然舒适的椭圆形的浴池一样的大小,但在浴池边秋皓的这里多了一个小雕塑,镶嵌在浴池边上。下面是一本翻开的书,中间的那页向左翻开,没有合在下面的书页上,停留在半空中;大半张页面溶成了水状,雕有一条大鱼,头至鱼尾上半部都露出水面,条纹清晰,深深浅浅的紫色勾勒出生命的高贵;鱼的下半部隐在水里,身体出水处,水从鱼的两边直泻而去,感受到一份动感;右边的页面上斜雕着一艘船,上面是一个老人,脸上是一份沉稳、坚韧,手里拢住钓索,绕在肩上,虽然垫有麻袋布,但钓索还是深深地勒进肉里,展示着力度;船两侧的页面溶成水状,有鱼的那侧水一直连过去,形成一片汪洋,而这侧渐变成页面;所有的页面没有溶成水状的部分都按页面排版刻着精细的英文。我探过身子去读上面的字,应该是书里的文字,因句子被中间的雕刻分割了,意思就不完整,我有心仔细研究一下,看到有句整话“If sharks come, God pity him and me.”(如果鲨鱼来了,就让上帝可怜这条鱼和我吧。),心中一动,想到了什么时,秋皓问:“你喜欢这个雕塑?”
“喜欢,这是《老人与海》吗?”我脱口而出。
“不错,你果然知道。”秋皓赞许地说,“《老人与海》是我最喜欢的小说,于是专门在美国请人做了这个雕塑,我回国时虽然扔了许多东西,但把它带了回来,装修房子时让工匠把它安置在这里。”
“嗯,这个雕塑雕刻的如此细致,布局巧妙,构思独特,是一件珍品。”我又指着“If sharks come, God pity him and me.” (如果鲨鱼来了,就让上帝可怜这条鱼和我吧。)说,“这句话我在读中文译本时记忆深刻,能感觉到老人和这条被他捕获的鱼命运连成一线,共同面对将被鲨鱼进攻时的那份孤独,和眼看着一个巨大的胜利化为一无所有的不可避免的失望。其实每个人都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命运,都会有孤独和失望,在失去与拥有间徘徊,有时已经不知道是失去的重要些,还是得到的重要些。”我望着雕塑感叹到。
“泽嘉。”秋皓叫了我一声,我抬头望去,他的眼睛中神采闪动,就如同我们认识当初听我做景色讲解时一样的表情,不过这次他没说什么。
我不好意思地笑了,他看着我,竟然动情地说到:“要不要我现在放水,我们一起洗。”
“胡说什么,我才不想,”我的脸马上红了,“你出去吧,我要洗了。”
“你等等。”秋皓咧嘴笑笑,走了出去。
我等了一会儿,正猜不透他要做什么,有点心神不安时,我放在主卧室的壁柜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。